8
——恩，是的。——
图书馆中，我瞪大了眼睛，看着。
纸条上短短的三个字，让我直接坠入绝望的深渊。大脑被一瞬间的冲击打得混乱不堪，让我根本无法一时间理清思路。
我反复确认着小雅的表情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拿书遮着脸。
图书馆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，只是我的内心却变得波涛汹涌，如同一口火山即将喷发。内心中夹杂着太多的疑问，为什么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？哪里不对劲吧？
小雅似乎察觉我的神情有些不对，连忙又写了一张纸条推了过来。
——对不起，其实我打算今天就告诉你的，因为我和他确认关系就是在昨晚，但是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没去图书馆，而跑来上课了。——
确...确认...关系？不，冷静，冷静。确认关系和发生关系不是一个意思...她的意思是确认男女朋友的关系而已。但是疑问还没有解决掉...就算疑问再多，也要搞清逻辑，理清一个先后顺序。
我焦躁地抖着腿，集中自己全部的精力来理清思路。然后，我立刻开始在纸条上写起字来。
——那你之前说的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？那句话...不是对我说的吗？——
写到一半，我将“那句话...不是对我说的吗？”给划掉了。因为我的脑中浮现了一种假设，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的话，我恐怕会被说出一些更加受伤的话，为了保护自己，我只好将自己内心的思绪隐藏起来。
——恩...那句话，说的就是他...——
假设辜负了我的期望，和预想的一样变成了现实。
之后，小雅和我聊起了那天的事。
在帮我取回衣服后，我们两个分开了。然后她被一个男人给搭讪了，从图书馆一直跟到了宿舍。我不清楚跟当初找我搭讪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一个人，但是不幸的是，小雅似乎比我更有吸引力。这个男人记住了她的宿舍，说日后每天早上都来这里等她一起走。就在这时，男生A路过这里，把这个这个缠人的家伙给赶走了。而打那天起，他们两人就对对方互相抱持着好感，直到昨天晚上，这份情感终于开花结果了，结出了对我来说最为恶劣的果实。
然后，几天后在咖啡厅里，她和我说出了那个让我误解了一个多月的话。
——喜欢的人亲手做蛋糕给我，我比较喜欢甜食嘛。——
——恩...其实就是我们两个被赶出来的那天，嘿嘿...你被我吓到了吗？——
我低下了头，淡淡地嗤笑了几声。然后回复了开心的表情，在一张暂新的纸条上写道。
——我虽然没谈过恋爱，但我相信小雅！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，但我相信你。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人，我都相信你的判断，并支持你。——
看到我的回答，她没有过多的喜悦，依旧是那副平淡而又祥和的微笑。
——恩，谢谢。我差不多也该走了。——
——去哪里？——
——他叫我了...今天不能继续陪你了，拜拜！——
望着她背着挎包远去的样子，我终于松了口气。
总算可以在做出现在这幅让我作呕的虚伪表情了，我不知道自己那自认为还算过关的演技有没有被她拆穿，不过被拆穿了又能如何呢？
我揉着胸口，肺部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一般，隐隐地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小雅走后，我故意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图书馆，这样可以保证我不会撞上她，就算撞上她，也不会被她怀疑我其实内心因为她的事很伤心才会这么早就离开的。逻辑上简直完美。
离开图书馆后，我径直地往家里走去。
大概是几公里远的路程，在今天却给我比平常更为漫长的错觉。不，并不是错觉，手机上的时间告诉我，是我的速度比平时慢了。
11月的寒风，本应吹得我后悔自己穿裙子才对，但是现在却觉得它并没有那么刺骨的凛冽。
过马路，我仔细地看着车辆；每走过一家店铺，我就看看它们的名字和卖的东西；走过岔路口，我就去想想平时没走过的那些岔路通往何方。
“（失恋不都应该是感觉天塌下来了么，为什么我现在大闹这么清晰，注意力、警觉心比平时要高多了。）”
这样审视现在的我的状态，我感觉仿佛被老天爷戏弄了一般，多少让我泪如雨下的哭啊？
“咔擦”一声地关上了房门，我回到了只属于我自己的家。
浑身不知不觉地变得乏力，包从手中掉落下来，我如同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般，步履艰难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床。
外套、围巾、手套都没有脱掉，我就那么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，将被单机械性的套在了自己身上，然后失神的望着对面的镜子。
我看到镜子中那张脸，那张瘫倒在床上，失去了生活希望的脸。
“真恶心...”
镜子里的人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女，只是个...性取向奇怪的怪胎，变态。
“还好没被她发现我对她的想法，不然连朋友也做不成了。”
我不断回想起那天在咖啡厅的我，那天的那个躲在封闭的洗手间里，红着脸，拿头撞着墙，然后拿手机查找乱七八糟的同性知识的我。做着一厢情愿、满足自我的尴尬妄想，现在想来是如此的可笑至极。
从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，这出恋爱喜剧的舞台上，演员一直都是我一个人。
这哪叫舞台剧，叫单口相声好了？
为了看手机，我起了身，然后抱膝蹲坐在床上，依靠着墙角，然后往身上拉了拉被子。
我打开了手机，凝视着通讯录上的那几个名字，我咬紧了牙齿，鼻子不断地酸了起来。
爸爸、妈妈、小雅...
“你们一个个...都一样，都对我很好。然后等我爱上你们，再不顾我的感情，把我丢掉...为什么啊...”
鼻子再也无法忍耐那种酸楚，而满溢于体内的悲伤，终于化作泪滴的形式，爆发了出来。
如同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一样，蜷缩在墙角，低声啜泣。
“我做错了什么啊...我哪里做的不好啊...”
泪水如同流不完一样，源源不断地涌出，不知不觉间，我眼前的被子和脖子下的围巾已经湿透了。
“为什么你们把我丢掉之后，每个人都变幸福了？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变得不幸？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变得痛苦？”
这公平吗？
难道就是因为抛弃了我，你们才变得那么幸福吗？
如果真是那样，那我真是跟路边的杂草一般，只是个祸根罢了。
手机的相簿里的照片虽然不多，但每一张都是我和她一起的回忆。她和我被锁定在同一个相框里的笑容，如今却将我内心刺地鲜血喷涌。
我的手指距离删除键越来越近，2厘米，1厘米，5毫米，3毫米...
“小雅...”
那份笑容，即使见到，也不属于我了。她将为别人而绽放，如同一朵向日葵一般，灿烂地。她找到了她的太阳，而我，连个灯泡都算不上。
不知道哭了多久，只知道当我流不出泪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。
我将被沾湿的围巾和手套丢进了洗衣机，然后到厕所去洗了把脸。1个月前，我和她在这里接吻了，虽然是事故，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第一次，但那确实是我的第一次接吻，连我都没想到，会跟女孩子一起。
冰凉的水不停地泼到了脸上，我抬头望了望镜子。
“眼圈肿的好厉害...”
在小雅向我“表白”之前，我从来没有思考过恋爱的事情，如同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，是不会去思考穿哪个牌子的鞋子好看的问题。连是否应该活下去这件事都有迷茫的我，内心所祈愿的，只是能有个人关心就好。哪怕对方是个女孩子，如果她愿意，也可以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她。
然而现实却总是如此的残酷。
现实之所以被称为现实，是因为它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样子。你的高兴、喜悦、幸福，难受、悲伤、绝望，情感不管怎么变化，都和它无关。
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。
我看了一眼眼前的洗发水，这是新买的，刚用了没几天，里面量还剩下很多。
“（喝下去的话...会变成什么样呢？）”
下一秒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我一巴掌达到了自己脸上。
“我不能再有这种想法了！...不能有...我不能浪费掉小雅对我的付出，我不能对不起我和小雅的回忆...”
如果我做了何种蠢事，那她也会伤心吧？也会自责吧？
没有阻止朋友做蠢事，也因此失去了一位在乎的人。
就算她和我的爱已经完全成为泡影，我也不能自私地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来。
这份属于我一个人的情感，就让它死在今天，死在这里吧。
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人伤心的话，那就让我来吧。毕竟内心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楚，就不会有别人那么痛了。
我对着镜子勉强地笑了笑。
“早点休息吧，明天还要去图书馆见她。不能让她看到我这红眼圈。”
第二天早上，我如往常一般来到了图书馆。课表上今天只有上午有课，这是件好事，哭红的双眼只是睡一觉并没有办法完全消肿，再来一个上午大概就可以了，我如此想道。
“（我要打理好自己的心情，从今天开始，彻底忘记对她的感情，尽最大努力，把她单纯地当成最好的朋友看！）”
结果然后这一天，小雅没有来。9点钟，图书馆关门了，我也不得不离开了。
“明天再来吧...”我叹了口气：“她只是今天忘了而已。”
第三天的下午，小雅终于来了，她如同以往一般，和我在图书馆里偷偷地玩着传纸条的游戏。
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，她很少和我聊她的心事了...而每当我主动问起她男朋友的事的时候，她总会找一些事情搪塞过去。
还有一点，她来陪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，从以前的有时间就陪我，到只陪我一下午、几小时、一小时、半小时、露个面...
又一个月过去了，现在是12月初了。
现在小雅已经很少来了，大概隔个三五天才会出现一次。
而微信上的留言也总是很迟才回复。
理由不需要多说也能明白的，对恋爱中的少女来说，朋友永远是第二位。因此，从我这里把时间精力抽走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但是我不会放弃的，这里是我和她唯一的联系，是她给我的人生带来色彩的最开始的地方。
就算她很少来，我也要在这里一直等着她。
就在我这么想的第二天，图书馆装修，开始了为期一周的闭馆。
公告其实早就贴出来了，只不过因为处在一个偏僻的角落，我并没有看见。所以早上，我就如同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再被锁上的图书馆门口，然后被工作人员撵走了。
“一周...吗？...”
“对啊，所以你别在这碍事了，马上要开始了。”
“最快...多久...会完？”
“最快就是一周！”
“不能...再快点吗？”我结结巴巴地说道。
“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，赶快走吧！”
已经是12月了，气温直线下降，白天的气温接近零度。然而我回到了通着热腾腾暖气的房间，却仍然感觉在外面一样，依旧是那么的寒冷。
桌子上摆着一个崭新的、厚厚的笔记本。但其实它已经被我写了一个月的日记了，但是刚买了不久，就得知了小雅交到了男朋友的事。自那之后，尽管每天都有在写日记，但是内容基本上都是“XX月XX日，晴朗”，日记的内容，已经连续空白30多页了。
——我果然...还是没办法忘记...——
这是这本日记的第一句话。
默默地在房间对着天花板和墙壁发呆，直到傍晚。
不知出于什么理由，我又一次走出了房门，没带任何东西。我这里说的任何东西，不是单单的挎包。而是外套、手套、围巾等必要的衣着，就穿着一件衬衣走了出去。
走到公园里那个熟悉的滑梯上，我又坐了下来。眼前的景色，和刚入学的时候一样，又灰又冷，完全没有生机。这不是我夸大其词，现实却是如此，当时我和小雅相遇的时候，有火红的枫叶，金色的落叶在风中摇曳飘舞，而如今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地面上凋谢的花朵与枯死的杂草。
不变的是那股寒风，还是一直吹不寒我。手机的天气预报上明明说这个点温度已经低于0度了，但是我似乎没有感觉到。
“（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呢...）”我想。
“（两个月前，你就坐在我旁边的呢，小雅。）”我微笑着抱膝蹲坐着，自言自语道：“你知道吗，我现在穿这么少，其实一点都不冷哦，小雅。因为只是回忆起和你的事情，我就感觉好暖和。”
此时，一片白色的晶体从天空中落了下来，落在了我的鼻梢上。
“是雪！”
一片...两片...静静地飘舞。
“好美...是吧，小雅？”我望向我身旁，我似乎看到了她又一次将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，和我一起围上了同一条围巾，然后笑着对我说我有手套就够了。
“有你在，一点都不冷，我想看雪，你愿意一直陪我看吗？”
没有人回答，但是我听到了她的声音，这是只有我才能听得到的声音。
“那我们看个够吧！”
雪飘呀飘，夜晚的公园没有灯，我借着星光欣赏着今年的第一场雪，和最喜欢的人“一起”，静静地，幸福地...
渐渐地，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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